秋水一直抱着勾芺抱了很久，才依依不舍的松开了手，看着勾芺说道：“接下来怎么办？”

说的自然是她已经被京都发现一事，镇妖司司主明天心在许多民众眼中看起来都像是一个人畜无害的老好人，但是只有身而为妖，才能知道这个名字背后藏着多大的威胁。

勾芺沉默少许，说道：“你现在想要出京，基本不可能，镇妖司长年闲置，但是当他们真正全部行动起来的时候，便是风雨，都进不了京都，也出不了京都。”

秋水只是看着勾芺，没有说话。

“最好的办法，便是你先留在我身边，没有人会怀疑我。”勾芺看着秋水的眼睛，里面有若一片秋水，当年他曾在秋水中徜徉，亦曾在这双眼眸中行舟。

秋水眨了眨眼睛，笑了起来，说道：“苦芺你真的很了不起。”

勾芺沉默少许，说道：“我倒宁愿自己是个废物。”

然后从地上捡起那柄化为秋水又重新变回来的长剑，反手一剑便刺在自己胸口。

秋水来不及阻止，匆忙之间只握住了一半剑柄。

“你干什么？”秋水有些慌神的说道。

勾芺平静的说道：“总要给京都一个交代，妖族潜入，镇妖司仲司前去追寻，不想大妖强悍，反被刺伤，只来得及夺下他的剑，大妖弃剑而去。”

秋水没有再说话，也松开了手，默然的看着勾芺，神色有些哀伤。

要经历过多少内心的折磨，才可以这样平静的说着这些话？

她伸手抚过勾芺胸口，指尖沾满了鲜血，她将手指放到唇边尝了尝，一如苦芺这个名字一样的苦。

所以秋水笑了笑，眼泪便落了下来。

然后变成了一柄流水纹剑鞘落在勾芺手里。

勾芺沉默的将长剑收入剑鞘，又捡起自己斩妖刀，而后离开柳河岸畔，跨过那道界限，风雨落下，身后一切痕迹都被雨水冲入河中。

他依旧是寒刀镇京都的勾芺。

一路走来，人们看见勾芺的模样，都是吃了一惊，整个京都，能够压住勾芺的，只有镇妖司司主明天心，是以那一道胸前的伤口极为显眼。

勾芺没有处理那还在淌着血的伤口，一路血迹斑斑的走向皇宫。

司主正在宫门处站着，陛下自然不会出现，那些原本想要追上勾芺的禁军依旧站在刀痕之后，迟迟没有越过去。

看见勾芺的情形，司主有些惊疑，走上前来看着那处伤口皱眉说道：“怎么回事，你怎么会伤成这样？”

勾芺面色有些苍白，却只是平静的说道：“他很强，我不如他。”

司主看了眼勾芺身后那柄剑，没有犹豫，一把扶住勾芺肩膀说道：“先回镇妖司处理伤口。”

而后镇妖笔一笔写过风雨，二人消失在宫门前。

镇妖司内一片忙碌，勾芺追击某个大妖出宫，却被重伤的事很快所有人都知道了。

勾芺平静的坐在后院廊中，身边放着一柄刀与一柄剑，镇妖司与妖族打交道，自然不会缺少巫医，一个三十来岁的司内医者正小心翼翼的用巫鬼之力帮勾芺处理着伤口，又敷上药。

场间无人出声，只听见一片雨声。

司主站在一旁，看着勾芺皱眉说道：“是什么情况？”

勾芺沉默少许，说道：“他的剑法是磨剑崖剑法，快且准，我没想过除了那个妖祖，妖还有会磨剑崖剑法的，是以失手让他跑了。”

司主倒是没有怀疑，先前那道身影化作流光而去的时候，他的确在其中看见了一些剑道的意味。

只是问题在于，槐安与黄粱之间隔着云梦泽，磨剑崖更是天下四大修行之地，远在东海之畔，为何从幽黄山脉下来的妖族会使磨剑崖的剑法？

镇妖三，亦即镇妖司叔司，一个四十来岁的长须中年人，往日里因为勾芺凶名太盛，是以在镇妖司或者京都中都很少有存在感，此时看着勾芺的伤口，有些忧虑的说道：“倘若你都无法胜过那妖，京都如今又有谁能拿下他？”

“叔原。”司主却是突然开口说道。

叔司看向司主，应道：“司主何事？”

“你是北巫一脉，比我们更了解槐安修道之事，勾芺伤未痊愈这段时间，镇妖司在京都之事一应由你处理。”

“是，司主。”叔原并没有问为何司主不亲自出面捉拿京都妖族，只是接下了这个职责。

勾芺看着司主，没有说话，司主看着他，缓缓摇摇头。

“勾芺你这段时间暂且养伤，一切等伤愈再说。”

众人以为司主摇头是这个意思，也便没有多想，走了出去。

直到所有人都走完，勾芺才看着司主，说道：“你如今连出手都难了吗？”

司主沉默少许，说道：“或许还能出手一两次，但是如今京都这样乱，我必须要保证自己还活着，才能镇得住一些人。”

勾芺沉默着，看着司主腆着肚子走了出去。

......

随着勾芺重伤一事的传开，京都顿时便陷入了比之先前更为严重的恐慌，柳河水妖一事，虽然人尽皆知，但是却是以镇妖司一方的胜利结束，而这一次，却是镇妖司败了，寒刀勾芺重伤。

从来都没有人怀疑过勾芺的实力，是以才会让人们对于城中藏匿的那些妖族产生更大的恐惧。

而后几日，随着京都戍守军的入城，加入日常巡逻之后，人们更加的惶惶不安。

只有很少的一些人清楚，镇妖司是镇妖司，京都戍守军入城，只是因为宫中某个位置上坐了五十年的人就要离开人世了，所以他们必须入城，保证不会产生慌乱。

这是黄粱历代帝王里，仅有的一个，尚未死去便向人世传递着信号的皇帝，在他之前，所有帝王对于自己的身体状况都是讳莫若深。

不仅仅是因为当今陛下的思想与先帝们不同，更是因为在过往，人们没有经历过有妖族共存于世的年代。

所以京都不能乱，亦是先前陛下在迎风楼上对勾芺和司主透露出的意思。

左丞依旧代政，依照着陛下先前的态度有条不紊的处理日常事务。右相却是开始忙碌起来，陛下将去，他是太子这一派的人，已经开始准备太子即位一事。五皇子那边却是什么动静都没有，如同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

身处旋涡，才能真切的明白其中的利害。

勾芺是旋涡外的人，尽管一开始太子或是五皇子都尝试过将他拉下水，但是无一例外的失败了，再加上镇妖司如今事务都是由叔司处理，倒落得个悠闲。

秋水始终维持着剑鞘的模样，没有被人发觉，亦是不能现身，好在众人都知道那柄剑是勾芺从大妖那里夺来，也没有多过问。

南风闲已经许久没有见过人，勾芺偶尔便会想起那一日酒楼中的事，他依旧不知道那究竟是一个梦，还是他真的杀了那个说书人。

因为说书人后来也真的再没在京都出现过。